2013年6月21日 星期五

【失戀第七天晚上】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

今日休假無事,覺得頭髮有些長了,算了算時間差不多,於是前去師大附近剪髮。晚上人異常地多,可能是附近學生紛紛開始放暑假的緣故,設計師請我稍等,待會讓助理先幫我洗髮。

我盯著鏡中的自己發呆,雙眼圓睜,不看書報雜誌,不拿出手機,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,多少年過去了,我努力找尋歲月在這張臉上留下的痕跡,試想十年後、二十年後的未來,這張臉會是怎樣的風景,皺紋會先從哪邊冒出來呢,現在是否看得出端倪--及早發現,提前預防?

想起他說,這幾年生活的大小變動折騰下來,自己是否看起來變得滄桑憔悴許多?

我沒正面回應他,這個與自己相差六歲的男人,當愛尚未變質前,在我眼中都沒有變過,連他最真心的花心也是一樣的。

「那我有變嗎?」

『完全沒有。』

許正平在小說〈光年〉中寫:「天文館裡,不,不只是天文館,而是宇宙中的行星,仍然繞著太陽轉,其中一顆,就是藍色的地球。」

我曾經也像繞著太陽轉一樣繞著他轉,以為從此不變,直到彗星劃過天際,一閃即逝,我脫離軌道,偏離愛情的守恆定律。

後來彗星去了美國,我便是自己一個人了。


設計師忙完手邊的客人笑著走過來說:「我的助理又誤以為你是學生了,其實你一開始來這我也這樣認為,你實在看起來太年輕。」

時機不好,設計師開始在樂華夜市擺攤,賣女裝。他請我代為留心自家附近是否有待出租的一樓店面,他說老闆不幫員工的未來打算,他也只得摸摸鼻子,自己安排籌謀。

我們笑說老闆總稱沒賺錢,其實只是嫌自己賺得不夠多。聊到近來師大夜市周遭的變遷,熟悉的吃食小店一家家消失,他要我往對街星巴克的巷弄內看,當地住戶在樓房前懸掛的抗議布條,張揚具現化的慾望能有多刺目醜陋?仍是錢不夠的問題,房價還能再高嗎?我說中山區,近期小店們宛如雨後繁花齊放,也沒見當地住戶拉甚麼抗議布條,當那些別有特色的店家融入居景織成的生活圖藤--難道不是這小小島國,住商混合的日常生活最令人深刻的記憶之一嗎?

想起今天蘋果日報『人間異語』受訪的一位關掉在師大營業十六年餐廳的店長說:




以往流連的咖啡館在師大一間間收掉,甚麼也沒留下,搬遷換了新地址也已不是原來熟悉的氣味,包含人與人之間互動的溫度,一杯咖啡的深夜,一隻煙的餘味,乾淨得連一點灰燼都沒剩下。

打電話給常在東區逛街置裝的好友說,師大這邊賣衣服的小店一家家開,不比東區少,相同的款式貨色,在這可能可以殺到更便宜的價格,有空來逛逛吧。

我第一次痛徹心扉地明白,何謂最悲涼的自我安慰。


未到清明,春雨仍飄忽不定的夜晚,第一次和彗星在師大附近喝酒,剛點的第二杯長島冰茶才端上桌沒多久,剛近十一點,店家就歉聲說要打烊了。

無奈兩人在計程車後座絮絮談起這座城市的改變,物換星移也不過才幾年光景。有人說,台北人是沒有鄉愁的。對二十七年來從未離開這座城市去外地生活的我而言,可能是真的沒有--但近幾年來我越來越不這麼想,當有一天台北變成六本木……其實也不用等到那一天,我的鄉愁早已成為廢墟。
 
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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